「志效,她,還好嗎?」微微顫抖的音挾著一絲最後的寄望,名井南顫動的雙唇已然無法成為無助汪洋的浮木,僅能藉著話筒輕聲道出朝思暮想的心心念念。

 

  「妳為什麼不自己打電話問問她?」朴志效苦惱地揉著眉心。

 

  自己身邊的人怎麼一個比一個還要任性?

 

  先是湊崎紗夏反常的行為不說,不僅穩重到連自己都差點認不出來,還甘願承擔著被誤擊受傷的風險,也要把即將失控暴走的周子瑜給攔下來,現在更是完全丟下球隊招生,不顧一切地守在急診室伴著她。

 

  再來就是朴志效高中的閨蜜名井南。

 

  從昨天開始就不停打聽周子瑜的情況,早上就開始累積成二位數的未接來電,恐怕比起朴志效自以前到現在總加的次數還要來得多。

 

  既然是和名井南高中認識的閨蜜,她和周子瑜之間的糾葛,朴志效也是略知一二。

 

  每每在電視轉播上看見K城醫大贏球,只見平日骨子裡總散發一股高冷的名井南,只有在贏球當下,才會朝著觀眾席的特定座位,燦發難得一見的和煦微笑。

 

  原因無它,只因為在席位上的翩翩倩影,正是周子瑜。

 

  不一樣的兩人,同樣的原因。一切的源頭,正是這剛入學的人兒。

 

 

 

  「我...還不敢面對她,」名井南的眼神透著迷離,顫動的睫毛閃著些許痛徹的不安。

 

    此時的名井南是朵帶了刺的玫瑰,奮力推開了周子瑜,正是怕她一旦靠近自己,會受到無端連累的無妄之災,怕要了命的刺會奪走周子瑜的一切。

 

  但名井南不知道的是,這樣的方法,無疑堪稱七傷拳(註:倚天屠龍記的招式名)。不僅傷了周子瑜七分,自己也受到無端的三分傷害。

 

  名井南如此精打細算,還是漏算了周子瑜不會輕易死了心忘卻自己的事實。

 

  「是我把她推走的,我...實在沒有資格再接觸子瑜......更何況,她現在應該恨我恨得要命吧......」聽著耳際傳來這微微顫顫、又畏畏縮縮的聲音,朴志效開始懷疑起跟自己講電話的人究竟是不是名井南。

 

  一樣的音色,截然不同的語調。

 

  那個話語間總是充斥著自信,面對外人則是一副高高在上、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山模樣的名井南。

 

  誰能料想到,一個周子瑜,能讓她道出的任何一句話都充斥著破碎的苦澀,像是破了膠囊的藥,在口中瀰漫而開。停留越久,只會越發酸苦。

 

  「總之雖然在急診,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,妳就不要操心了。我會好好幫妳看著她的,」朴志效隔著透明電動門,看著躺在裡頭病床的周子瑜,向名井南說道。

 

  「但,這真的是長久之計嗎?」朴志效皺了皺眉,接著問道。

 

  朴志效的身份只是個幹部,最多是學姊,而非周子瑜的保姆,不可能二十四小時跟在周子瑜身邊留意她的情況。更何況進入大三的醫學範疇相當繁雜,朴志效實在沒有十足把握自己還有沒有辦法這樣持續分神。

 

  最重要的是,狠狠推開周子瑜的是名井南本人,名井南下一次在周子瑜面前現身,又會是何等光景?

 

  「走一步算一步吧。現在的我真的沒有什麼選擇...」名井南無奈回應道。

 

  「還有,幫我照顧一下彩瑛。那孩子脾氣倔強,怕她在裡面會生什麼事。」一提到孫彩瑛,名井南的擔憂又開始浮現在臉上。

 

  「妳是說那個以前放學都會在門口等妳的保鑣小朋友嗎?放心,她才來第二天就已經惹我們最兇的幹部了。」朴志效有些忍俊不禁,一想到俞定延早上在寢室綁著一根沖天炮,氣得半死、瘋狂跺腳的模樣,說實在還真的有些莫名療癒。

 

  「既然妳都這麼拜託我了,我會好好幫妳那隻小猛獸緩頰求情的。」

 

  輕輕掛上電話,朴志效的目光落在仍躺在病床上的周子瑜,還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在病床一旁的湊崎紗夏,忍不住喃喃道:

 

  「周子瑜啊周子瑜,妳究竟是何方神聖?」

 

 

 

  「子子,有好一點了嗎?」湊崎紗夏眼裡充盈著關切,投向此時看起來仍十分委靡的周子瑜。

 

  「好很多了,對不起讓紗夏歐妮擔心了。」回以一個虛弱的笑容,周子瑜已經是用盡全身的力氣,想辦法不讓湊崎紗夏擔心。

 

  「歐妮變得更美了,如果沒有看見歐妮下巴的疤痕,我真的還認不出來呢。」周子瑜笑眼如絲,對著湊崎紗夏輕笑說道。

 

  「子子嘴巴怎麼這麼甜。」寵溺的摸了摸周子瑜的頭,湊崎紗夏的眼裡卻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。

 

  當初天使給了她的紙條,是天使居所的天國,是通往每分每秒思念的路途。

 

  但傻如柴犬,在寄出第一封信的當下又不爭氣地掉下了神傷的淚。哭呀哭,淚水不偏不倚落在紙條上住址末端的「97號」字樣,徒留優雅暈開的「99號」。

 

  而在穩穩收到來自天國的回信過後,興奮的柴犬只顧著吐舌搖尾,完全忘記確認紙條上模糊開的住址和信封上的是否相符;憑著自己的認知,寄出一封又一封一去不返的石沈大海。

 

  相隔兩號,卻讓命運相隔更遙。

 

  97號,是天使的住所,而99號,則是天使的青梅竹馬,孫彩瑛家族的另一棟房子。

 

  說是另一棟房子,不如說只不過是孫彩瑛在學期間休息的空間。

 

  這個社區比起外面紛擾世界相比而言來得清幽許多,當初的用意是孫彩瑛要是累了可以直接就地歇息,不需要太過擔心會遭暗算。

 

  但對於一心一意將心思放在保護名井南的孫彩瑛而言,那棟房子只不過是家族事業置產用的不動產,沒有任何意義可言。

 

  想當然爾,湊崎紗夏的每一封憂思憂念,全被遺棄在偌大的孤獨信箱中。

 

  當然,柴犬並非懂得放棄的動物。縱然一封又一封接力的信寄出後皆杳無音訊,湊崎紗夏仍不停一字一句刻寫著思念,裡頭紀錄起大大小小的瑣事,儼然能夠編成一本柴犬成長日誌。

 

  當開始提筆的信成了習慣,寫信逐漸變成自然而然、不需尋覓理由的反射動作。只因身邊的一切,都想分享給妳知曉,無論妳是否想給我一點迴響。

 

 

 

  然而,充盈著叨叨念念的信件的數量,卻停留在周子瑜高二時期的寒冬,不復增加。

 

  12/25,耶誕佳節,卻也是令柴犬神傷的疤痕。

 

  好不容易向大考衝刺班編了個理由請假,為的就是能見上周子瑜一面。

 

  佳節就是要伴著心頭那最重要的倩影,即便相聚時間不會太長。

 

  更重要的是,按耐已久的好奇心催使著湊崎紗夏動身一探究竟;無論理由為何,她都想探究周子瑜不再回信的原因。

 

  千里迢迢搭車來到寧靜的社區小鎮,依循紙條上的住址,柴犬身扛大包小包,東聞西嗅,尋覓著天使的藏身處。

 

  「93、94、95、96......」湊崎紗夏一間接著一間門牌數著,心跳也隨之上揚。

 

  然而還不待柴犬嗅出答案,卻是先耳聞了熟悉的名。

 

  「啊,子瑜輕點......」

 

  停在97號的牆圍柵欄前,映入眼簾的那幕火熱,灼傷了湊崎紗夏的純意,烙成心坎深埋的疤。

 

  只見一個人坐在庭院前的木製長椅上,留著及腰大波浪長髮,精緻的臉龐和高挑的身影讓湊崎紗夏確信那人正是周子瑜。

 

  然而一位留著黑長髮、面貌姣好、鼻上帶著一顆誘惑的痣、又帶著幾分優雅的女孩,輕輕跨坐在周子瑜合併的雙腿上。

 

  身著毛衣的女孩此時半露香肩,任憑周子瑜肆意索取自己鎖骨的一絲一毫。

 

  靜靜仰首閉眼,女孩櫻桃小口微張,輕吐的陣陣喘息化作一縷清煙,凝聚在寒冬停滯的空氣中。

 

  相較眼前的意亂情迷,看者卻是心亂如麻。

 

 

 

  「紗夏歐妮怎麼了?不舒服嗎?」輕聲的一句呼喚將湊崎紗夏拉回了現實,只見周子瑜怯生生地睜著無辜靈眸,眨呀眨地向著湊崎紗夏問道。

 

  「沒事,子子休息。」勉強勾起一絲笑容,湊崎紗夏迅速將煩憂藏在臉龐之下。

 

 

 

  「子子的傷是不是跟那女孩有所關聯呢?是因為她才不給我回信的嗎?」

 

  「是不是我讓紗夏歐妮覺得煩了?是因為這樣所以當初才不再給我回信的嗎?」

 

  同樣回信的初衷,卻因為不同的疙瘩而變了調。

 

  不同的人,不同的心聲,同樣的顧忌,輕輕懸在刺鼻藥水味瀰漫的空氣裡,刺激著彼此的感官,扎痛彼此的心。

 

  相同的擔憂,卻也同樣的沒人敢主動突破這層誤會的窗紙。

 

 

 

  「俞定延!!!妳怎麼了?!快醒醒!!!」一陣林娜璉心碎哭喊的嗓音自急診室外傳出。緊接著就是匆忙的腳步聲和病床輪子焦躁的吱嘎聲,在兩人耳邊倏然響起。

 

  滿懷心事的夜,註定難以平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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